财知道:看来要给那些急于搞中国经济学创新的人泼点冷水。
许小年:中国经济学有两个倾向。一种倾向就是认为我们这个经济发展在世界上非常有特色,你西方那套理论解释不了我这30多年的改革开放。另外一种倾向就是说,中国的市场化改革,用新古典经济学完全可以解释,没有什么好创新的。这两个倾向我认为都会阻碍我们在经济学研究上继续深入。
我前面讲的,改革初期的斯密式增长,确实用新古典经济学基本可以解释,但是斯密式增长再往下走的时候,新古典就解释不了了。当我们的经济改革已经难以有新的突破,碰到了政治体制天花板的时候,新古典就不好解释了。
财知道:这个得用什么理论来解释?
许小年:其实在经济学中,制度经济学发展得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在西方主流经济学的发展过程中,制度经济学跟主流经济学始终没有融合,它是作为一门单独的学科在发展。从科斯的交易成本理论开始,它好象自成体系,跟主流没有汇合,这个我认为是当前国际经济学界的一大遗憾。如果中国的经济学人要对经济学发展做出一些贡献的话,我觉得在这方面是大有可为的,就是把制度经济学和主流融合起来。
主流经济学除了没有把制度纳入分析的框架,还有一个缺失就是对于创新的研究。我们讲的斯密式增长,它是资源重新配置所带来的效率提高,但是斯密没有谈创新问题。谈创新问题的是熊彼特,但奥地利学派现在也被边缘化了,也没有进入到主流经济学。我们如何根据中国经济的实践,把经济增长中非常重要的制度因素和非常重要的创新因素纳入到主流经济学里来,这会对经济学的发展做出一定的贡献。这并不是说我们会颠覆什么现存的经济学理论,只是说现存的经济学理论还过于狭窄,我们要扩充它,这就像相对论问世以后,爱因斯坦不是对牛顿的颠覆,而是对牛顿的扩充。
奥地利学派远远比主流经济学深刻
财知道: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反思新古典经济学的?
许小年:我一回国就开始反思。我以前讲过,我从美国到香港一家投资银行做研究,研究股票市场,去了以后老板就跟我说,我们请你来,是要你帮我们提高研究水平,提高研究水平的目的是要帮我们客户多赚钱。我马上想都不想回了一句,我说股票市场都是有效市场,多赚钱是不可能的,只能赚到平均利润。老板很惊奇地看着我,说你以为我们雇你来就赚平均利润吗?那是我第一次受到冲击,为什么我们在学校里奉为金科玉律的有效市场假说,在现实世界中被人家或者不知道,或者轻蔑地根本没有当回事?理论和现实为什么反差这么大?光是思考证券市场是不是有效,为什么有效,花了我大概两年时间才想清楚。
2004年我回到学校(中欧商学院)任教,就经常去看我学生的公司。我就发现新古典里面教的所谓的完全竞争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这个对我冲击也非常大。在这个时候我注意到奥地利学派的分析。读了哈耶克的《个人主义和经济秩序》,我才发现人家早就对完全竞争提出了非常深刻的看法。我越读就越发现对市场经济的理解,奥地利学派远远比主流经济学深刻。
主流经济学之所以没有达到奥地利学派这种深度,很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自己用数学工具把自己捆起来了,作茧自缚。这层茧壳就是数学模型,就是定量分析方法,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去突破这个茧壳。由于过度强调数学工具和定量分析方法,以至于不能够模型化的一些重大的经济问题被主流经济学忽略。比如创新是非常重要的经济学课题,但是在主流的文献中为什么讨论创新的如此之少?原因不是因为创新不重要,而是因为创新难以写出数学模型。
奥地利学派我认为他们非常失策的地方就是他们关起门来自说自话,自我边缘化,愤世嫉俗,自己跑到深山里去了。我说你们要学学弗里德曼,弗里德曼早期也是凯恩斯主义者,后来他发现不对,他越到晚期他越接近奥地利学派,但是弗里德曼有一条非常好,他用主流的方法来跟主流辩论。这是奥派要学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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